有想過,如果你正在接受心理治療,會在意身邊朋友家人知道時的反應嗎?

當時在台北住院醫師其間接受精神分析訓練時,被要求必須同時也必須接受精神分析心理治療,一周三次佔去不少時間。是故朋友聚會找吃飯,婉拒時若老實說出等下要去心理治療,對於不了解的朋友來說,不論困惑、震驚成分各有多少,但幾乎都會流露出同情憐憫詢問:

" 是喔~你怎麼了阿?你發生甚麼事情阿?受了甚麼打擊嗎?"

老實講,或多或少有點不愉快的感覺,因為=>   心理治療和心靈脆弱被劃上等號

 


在這個問句之後,我和朋友間的對話空氣頓時染上不自在的病菌,再繼續多作解釋這是訓練深度心理治療所必須的過程云云,有帶著欲蓋彌彰的味道。彷彿我已經被 "接受心理治療" 這件事情判了一種徒刑,會讓我矮人一截的那種。朋友也並不是蓄意來審判,或許這個審判是因為自己的心虛而導致的瓜田李下,更顯可疑。

不可否認的,這幾年治療憂鬱,失眠,焦慮的經驗越是豐富,越是有種感覺油然而生--為何是這些人來看病呢?他們若不跟別人說,誰分的出來他們是病人呢?甚至這些人心中堅強的力量,常常不厭其煩的打動我。我們在對談的過程中,看起來是我幫助他們的生活品質改善,但我卻也獲得不少--在這些對談經驗中重新去回憶到歷史上對於精神官能症觀念上的演進。


"醫生,我有神經衰弱",很多病人會認同這四個字。事實上,神經衰弱(Neurasthenia)在19世紀的歐洲,的的確確是個疾病的診斷,包含了倦怠,頭痛,焦慮,憂鬱等症狀,以現今醫學來說,屬於焦慮症、憂鬱症的範疇內。這個名詞當給予病人診斷的同時也明白告知病人,他的疾病的病因是 "神經脆弱" 而導致。這個名詞造就了一些方便性,因為廣泛的應用,讓患者與醫師間,以及醫師與醫師間溝通變得更容易,當提及神經衰弱這個名詞,我們可以共同浮現一些影像,你所說的和我所說的就不會差太多。但某個程度,神經衰弱(精神官能症)也被認為是退化的疾病,某程度也被污名化為低人一等。甚至連一些患者,和時下某些人一樣利用這個一個病名(躁鬱症,憂鬱症)來規避衝突與責任。


但佛洛伊德對精神官能症,提出自己的架構並且逐年不斷修正,即使他曾師事於當代神經衰弱大師 Jean-Martin Charcot,卻跳出這個架構,指出,這些症狀的出現,並非是因為"神經衰弱",而是“失去控制的防衛機制”(用很簡單的言語來說)。如果換個比方來說,一個國家出現的亂象,並非出自於兵力孱弱(神經衰弱),而是軍閥們兵力強大卻非同心協力,交相攻伐。如果以現今的精神醫學的研究來說,佛洛伊德的觀察是比較接近的-腦部某些部位的活性增加,但某些部位卻是下降。

 

回到剛剛的問題,接受心理治療的人,就是心靈脆弱者嗎?或者更大的問題,有身心(精神)疾患者,就是社會中的次等人類嗎?


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回答,因為回答這個問題本身可能就等於認同了這個歧視。生命中充滿無數的選擇,這些選擇無關乎優劣勝敗對錯。

小職員們忍痛在冷血無情的老闆手下工作,是個選擇。

運動員們努力鍛鍊自己體能,是個選擇。

買了一個LV包包,是個選擇。

今晚吃頓大餐,是個選擇。

有些選擇,我們知道自己是為了甚麼,很多選擇到最後,我們也搞不懂到底是為了甚麼,甚至一些選擇根本一開始就沒有意義存在,但我們還是選擇了。

心理治療不能是個選擇嗎? 是需要向他人解釋的選擇嗎?是需要被貼上標籤的選擇嗎?

若回到當時我遇到的那個困境,我不一定找的到更好的方式來和他人解釋,但我自己知道,接受過心理治療的我,是更了解自己的我,而當時讓我感覺不舒服的情境其實只是個過客,若跳脫出來看

如果我滿意自己這個選擇,我又何必在意他們怎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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